在传统文献体系中,笔记属于边缘地带,散落于史、子各部,连一个独立、完整的门类都没有。但在当代史学研究中,笔记已经成为与正史、编年、典制、别集等门类并列的基础性文献。近年,医疗史也在断代史、社会史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。可以说,笔记文献、医疗史都在经历从边缘走向中心的变化,但这两个领域的交叉点——笔记医药文献——则仍处于学术研究的边缘。
《医鉴遗珍: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研究》一书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,对宋代笔记中的医药文献作了文献辑注、体系建构、专题研究等工作。
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的辑校与辨析
对于宋代医药史研究而言,笔记无疑是重要的文献,这是由于医药史专门文献较为有限,必须广泛搜集、细大不捐。但正如《医鉴遗珍》所说,宋代笔记医药文献分布零散、不成体系,且多重复甚至俗见、陋见、陈见。是以要发挥其医药学价值,就需要汇集宋代笔记医药文献,做好辑校与辨析的工作。
本书首先扩大辑录范围,将更多笔记文本纳入笔记医药文献的研究。其次,注重文献辑录的规范,确保辑录的科学性。既往对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的辑录,作为医药史文献搜集的具体工作,从属于医学史的范畴,因而对宋代笔记文献的特性缺乏充分的关照。这就导致既往辑录存在史源不明,以及掐头去尾、略去情节、只录医方医事等问题。再次,对笔记医药文献作全面、系统的药理辨析和价值判断。《医鉴遗珍》将文献所载医方、药理放到本草史、方剂史中,辨析其文献源流与医药价值;还根据医药专书,对笔记医方作出对症、不对症的评判。从而在医药史的框架下定位了宋代笔记医药文献,也为非医药史的研究者更好地提供参考。
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的分类结构
对于分布零散、不成体系的宋代笔记医药文献,《医鉴遗珍》不仅作了文献辑录、校订的工作,还将汇集而来的文献分门别类、建立结构。这一体系建构的工作,既是对传统医药史框架的应用、补充和深化,也具有完善宋代笔记的内容体系、学术价值的意义。
《医鉴遗珍》的基本框架,是将宋代笔记中的医药文献分为医方、药议、医理、医制、医家五大类,并进一步作了两级的细分。如“医方”分为内科方、外科方、妇科方、儿科方、五官科方、急救方六类,“内科方”分为治伤寒、疫瘴、疟疾、暑病、霍乱、虚损、喘咳、痰饮、中风、破伤风、麻风、头痛、汗症、心痛、痞积、反胃等方,共二十七小类。
在这一分类结构中,医方、药议等五大类的划分,主要依据传统医药史的分类框架;内科方、外科方等六类的划分,主要参取现代医学的分科标准;而治伤寒方、治疫瘴方等二十七小类,则主要是根据笔记的书写,从而定名立类。这三种分类标准的参取共用,使《医鉴遗珍》的分类既符合医药史、现代医学的基本认识,又兼顾了笔记的书写,体现了宋人的知识和观念。与此同时,《医鉴遗珍》也将汇集、分类文献时的发现作了概括总结,如指出宋代笔记医方在大类上以内科方最多,小类上较多的是治疗痈疽、中毒、目疾、金创、虫兽咬伤的方剂,从而观测出宋代民间最为常见、士人最为关注的疾病种类。
此外,《医鉴遗珍》在医方、药议等五大类之外,还专门设有“宋代笔记医疗社会史文献”的门类,原因是宋代笔记中有一些医疗社会史文献,在医疗与信仰关系、医家与患者关系、经学与医学关系等方面颇有新见。其实,这一门类的设置,是作者体察笔记文献的特性并将其呈现出来的结果。《医鉴遗珍》指出,既往对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研究的一个局限,就是只探讨其医药学价值,而对其它价值则缺少研究。该书关注宋代笔记医疗社会史文献并作专门研究,是其突破既往研究局限的一次尝试。
从笔记、医药到宋代社会、学术
宋代笔记医药文献除了分布零散、不成体系的特点之外,还有一个多要素混融的基本特征。这一特性导致了相关研究的割裂——面对一则故事、医药、信仰交织的宋代笔记文本时,不同领域的研究者往往截取自己关心的内容而忽略其余。例如宋代笔记中常见的“托梦疗疾故事”,关心民间信仰的研究者往往忽略故事中详细记载的医方,医疗史的研究者则多取其医方而删去故事。这种由混融导致的割裂,体现又强化了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的边缘地位。但是,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要素混融正是宋代笔记医药文献的特性所在,赋予宋代笔记医药文献以强大的关联性、牵引力,成为化解其边缘地位的突破口。
在《医鉴遗珍》“经学与本草:宋代笔记所见儒、药关系”一节中,作者充分使用宋代笔记医药文献,指出本草学与经学的互证已成为宋代学术的新面相,而这种治学路数是宋代以前绝少出现的。《医鉴遗珍》将这一发现的意义导向宋代儒医的涌现,以及传统医药学由经验医药学向理论医药学的转向。但是,这一发现在理解宋代经学史上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。在经学义理超越注疏而渐趋于独立这一宋学主潮之外,宋代经学知识的独立也是值得特别关注的领域。
作者黄晓巍,系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助理教授。